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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灵】《同行关系》

* * *如题所示,茂灵灵能界前后辈关系操作* * *

* * *灵幻不知道龙套拥有超能力前提,多老套情节,内含私设,逻辑不行请多见谅* * *

* * *2.1w字预警* * *




1

灵幻新隆在正式地给那个男人敞开大门之前,就已经在猫眼之后窥探对方很久了。

而在调整好面部表情、旋开门把之后,他才发现对方与自己在猫眼里所看到的扭曲形态完全不同。是高大的,却也是瘦削的,并且有一股隔着门板时也能隐隐感受到的寒气,此时此刻正直渗入他的毛孔侵袭而来,比它的主人更早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尽管如此,微笑还是在他的五官之间荡漾开来,似乎这样就可以让寒气驱走几分,打造出作为前辈的他,绝对温暖包容的第一印象。

然而面前的人,裹挟着这般气场,却是连视线都捋不直,没有去看他和蔼的笑容,只是低垂着头,垂头时的发丝快要可以蹭到他的前额的程度,机械式地说出了初来乍到的后辈对久经沙场的前辈老套的问候语,便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相谈所,头也不回地携上门。啪。

嘛,人各有异,见到了赫赫有名的21世纪灵能界新星所以比较害羞他也可以理解。不过从方才短暂的交流来分析,他对于与同行竞争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对方根本就是个刚踏入社会的毛头小子,想要在这个险恶的环境里生存,不易。

看来还没开始,就已经决出胜负了啊。他意味深长地觑起双眼,没有敛回笑容。

却没想到那笑容仅停留在了竞争对手搬来后的前三天。

接下来的事实完全与“看来”相反。

因为他窥探到了,猫眼之外的世界。上个星期还在他事务所哭天喊地的中年女人,正笑靥如花地连连对面前一袭黑衣的男人鞠躬,同样是高亢的语调,内容却与先前她所哭喊的不同。是千言万语似乎都无法倾诉的感谢,以及对隔壁作为同行的他欺诈行为的唾骂。

喂喂,那好歹也是他尽心尽力才施展出了的钻石版按摩套餐啊,要知道喜马拉雅山的矿物盐可是很难弄到手的啊,难不成那个男人有更高超的按——

从猫眼渗过来的危机,让灵幻新隆的腹诽下意识地戛然而止。他缩头、转身、紧贴门板滑落的动作一气呵成,竟是有几分颤巍地舒出了一口气。

仅仅是透过如此狭窄的扭曲世界,他也可以感受到那个男人看过来了,身后嘈杂的女人声音也消失了,独有他拼命抑制住的时粗时缓的呼吸声,和片刻后响起来的,皮鞋与地面的碰撞声。

犹如钟表滴答滴答,像是给他现身的暗示,但忽而却又似过了午夜的钟声般,躁动之后是死水的沉寂。对方停止了下一步举动。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神经紧绷,明明他才是前辈,才是灵能界佼佼的驰骋者。他双腿发麻地站起来,边自我安慰着边靠近猫眼,不料,却还是被之外的世界登时给吓跑了魂。

那个男人时隔三天后,再次敲响了他相谈所的大门,先是礼貌性的三声,再是询问性的三声,即便从第一声开始他就站定在门口,但他还是选择了伪装成被过多工作所纠缠因而不好意思迟迟迎来的精英人士。

与三天前相同的动作,窥探,然后旋开门把笑脸相迎。只是这一次,面前人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似的,终于肯稍稍提起眼皮,与他对视。

然后回想起这一天,灵幻新隆也不记得开头的时候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因为他被那双眼睛攫住了,似墨汁无法逃离钢笔的吸附,望进去,就像是在摩天大楼的边缘从上往下看,层层迷雾之中时不时露出下方的车水马龙——他被吸引住,被明令住不要看,却还是抵不住诱惑,甚至开始幻想跳下去,会是什么人生所体会不到的滋味。

或许视线捋不直的家伙要轮到他了。

他以专注的姿态将走神的迹象包庇,并将眼前人的声音从虚无缥缈之处给抻回塞进了耳中:“……灵幻前辈,刚才委托人给我送了几箱啤酒,但是我一个人喝不完,所以我想问问您愿不愿意拿走几箱,或者是等会儿下班之后我们可以喝一杯,当作是上次见面我礼数不周的赔礼……”

酒。

灵幻新隆喜欢喝酒。

喜欢坐在寥无几人的酒吧里时不时感受人生颓废、与酒保闲聊,但对于在疲倦地下班之后与突发奇想提议的同事去居酒屋喝酒这档子事,对于自己被迫要延长微笑面具佩戴时间这档子事,对于要与一群表里不一的人们高谈阔论这档子事。不喜欢。更何况眼前这个毛头小子,一看就是喝酒的时候会闷声不吭的人。

还是同行。

灵能界里的同行,就是要互相撕咬的关系啊。怎么可能会面对面坐下,听着彼此手中的啤酒罐互相碰撞时发出愉悦的声响,一饮而尽后共同畅快地舒出一口气?

他加深了笑容推脱:“嘛,酒这种东西,还是多留给你们年轻人喝吧,像我这种奔三的大叔,已经扛不住喝酒后第二天带来的折磨了。上次的事情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影山你完——全——不用在意的,好好地接受客人的心意吧。”

话罢,习惯性挥舞起的手顺势重重拍了拍影山茂夫的侧臂,给他的言语更是增添了几分沧桑的韵味。

就好像,还是对待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一样。影山茂夫看着他关上了门,心想。被拍过的侧臂隐隐有些发烫。






2

没有委托。

他边摩挲着下巴边浏览着这周的报纸,企图嗅到丝金钱的气味,奈何放眼望去,版块内容不是祥和就是宁静。

还是没有委托。

“真太平啊——”

他百无聊赖地伸展了会儿交叉搭在办公桌面的双腿,百无聊赖地抬腕瞅了眼时间,百无聊赖地打开自己的除灵网站,用鼠标点了又关关了又点,开开关关至办公室皆充满了愈发急躁的鼠标点击声,扰得耳根子投诉,才肯罢休。

以前不说是一天有十几单,但最起码两三单还是会有的,无需自己微笑访问,全都是愁眉苦脸着主动找上门来的。而如今,是恶灵终于安分守己了,还是像漫画里一样,出现了打倒恶灵的英雄协会?

难不成是一夜之间超能力者突然增多?!胡思乱想着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灵幻新隆登时收回了搁置于桌面的双腿,重新摊开报纸打开网页,搜寻着最近有关于超能力者的新闻。

没有。

除了日轮灵能联合常年所干的屁大点事之外,没有。

嘛,算了,就当作今天是休假吧。迅速接受现实的他无奈地掏出腰包查看了下仅剩的钱财,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算去开吃碗拉面。

不过在走到门口之际,他已开始是习惯性地先透过猫眼观察下对面的风吹草动,确定没什么声响后再以忍者的速度出发。

毕竟他可不想日常上演什么恰巧一起开门、上下楼梯打个照面的温馨戏码。

他撅起臀部,双手附在猫眼旁缓慢贴近,瞅着对面那扇扭曲的门口好似张张大的嘴巴,将他的注意力吞噬。

确定没人,他放松了悬着心脏的绳子,不自觉哼起小调去旋开门把手,方欲推开,只听对面“咔哒”一响,他霎时动作熟练地关门、转身、蹲下一气呵成。悬着心脏的绳子霍地又勒紧了,喘不过气。

他后脑勺抵着门板,竖起了耳朵细听着对面传来的声音。其实也不用细听,因为客人们的欢笑声很聒噪,聒噪得他抠住地面的指甲尖都忍不住划动为他们配乐。

看来没有委托的原因在这里啊。

那个叫影山茂夫的后辈,究竟有什么能耐背地里在他的地盘上对他蹬鼻子上脸?

就让他去会——“灵幻大师!灵幻大师!救救我!请救救我!”

在心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灵幻新隆,推开门,一张男人惊恐的面容倏尔便跳入视线拨断了他思考的弦,将其身后的影山茂夫遮住至仅露出了个锅盖头。

始料不及的他错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紧抓住自己的双臂,一双眼睛瞪大得似乎,快有东西要从里面膨胀出来。

是的,膨胀出来。

他边踉跄着后退边缓缓抬起头,注视着几股黑色浑浊状的液体从那个男人的七窍中流出并包裹住了其全身,不断壮大。有泡泡状的黑色液体从其身上源源不断分泌出来,碰到之处,比如他的宣传海报,顿时落为焦黑。

“喂喂,我说你,不要一上门就烧了人家的海报啊。”视线从不速之客移向地面的一团焦黑,终于靠至办公桌桌沿站定的灵幻新隆边盘算着重新定做一张海报需要多少钱,边以漫不经心掏西装内侧的姿态,来掩饰他的——“食盐飞溅!!!”

将食盐洒的到处都是,此乃灵幻新隆的必杀技。

效果却像没有委托的今天一样,没有用。

食盐沾到恶灵黑色的液体之上,反倒像是吸收似了的失去踪影。

虽然说他很想要委托,但也不是这么真实的委托啊……以前他要不然是使用点小技巧来揪出困扰委托者的真正源头,要不然就是抵达现场考察发现是真货后悄悄跑路的……可恶,也不能直接使上拳脚,这只恶灵好像只要碰一下就可以把东西烧焦……不管了,再试一遍!

“食盐飞溅!!!!”

这次是将所有的食盐挥洒完的程度,他却连洒落的声音都没有听见,又是被全部吸收了。

“……”是恶灵就算了,还是黑洞级别的。

被这无趣的把戏给激怒了的恶灵滚动着黑色液体,渐渐地化形出了个爪子的形状,伴随着无处知晓的地方发出的、类似于助威的唔唔闷声,伸向了还在摸遍全身思索办法的灵幻新隆。

爪的速度很快,快得就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快得就像是连许愿的机会都不愿施舍的流星,快得就像是……他的眼前……仅能看见一团黑。

而且这团黑还是温暖的?

后来下意识紧闭双眼的他动了动锁住的眉头,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才发现,眼前的这团黑,是刚刚被那个男人遮挡住的锅盖头。

他的视线顺着突然冒出的影山茂夫伸出的左手滑去,只瞧恶灵黑色的身体被其手中散发出的五彩光辉扭曲地束缚着,继而,啪,消失了。

若不是地面上那团烧焦的海报和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陌生男子予以证明,要不然他还以为自己不过是,眨眼的瞬间做了个梦罢了。

上一秒还充斥着恶灵嘶吼声的相谈所,下一秒陷入死寂。因为他反应过来,自己正在以双腿外叉、腰部扭曲、鞋尖勉强抵到地面的尴尬姿态,被影山茂夫单臂护在怀里。并且,影山茂夫完全没注意,或许更可能是不在意,两人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感。话语,附在耳畔,便吐了出来:“灵幻前辈,你没事吧?”

暧昧的温热从耳蜗钻了进来,冷不防让他打了个激灵,感受到被影山茂夫所触碰的地方,似乎有炽热的藤蔓在悄然蔓延,不仅沸腾了他的血液,甚至还在路过他的心脏时戳了戳,使其猛烈地跳动了几下。几乎要跳出来了。

“……没事。”他尽量不是很刻意地把头后仰偏了偏,低沉的回答从齿缝里钻出来。

“那就好。”影山茂夫点点头,松开了搂住他肩膀的手,转去扶着他站了起来。

兴许是维持着方才尴尬的姿势过久,灵幻新隆完全挺起腰的时候视线有须臾的失焦。他不禁晃晃头脑,拍去了自己西装上的褶皱罢,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煞有介事地对着眼前人说道:“……那个……影山……刚才我只是失误啊,要不是因为今天处理了太多事务后饿得比较早灵力无法集中使用,像那种等级的恶灵,十几只团灭我都不在话下。”

“我知道。”影山茂夫微微上扬了嘴角,一副“我已经对你了如指掌”的模样。

……你知道。他挑了挑眉毛,把这三个字在心里揣摩了无数遍,颇为无语于对方不知从何而来的得意。

你知道个屁!

他再次微笑欢送走了影山茂夫以及苏醒过后对他们三跪九叩的陌生男人。

然而就在数钱之际,灵幻新隆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没有和对方道谢,后知后觉对方原来有超能力。

原来对方有超能力啊啊啊啊啊!!!!

怪不得自己的相谈所门可罗雀,果然还是因为灵能力者!……出现了啊。

而且就在他的隔壁。

一场真货与假货的竞争,结果可想而知,他只有街口蹲着喝西北风的份儿。若不是当初被指头一动、钱手到擒来的幌子给吸引,鬼迷心窍地淌了这趟浑水,现在他或许早已经是名扬调味市、家缠万贯的 21世纪按摩界或是侦探界新星了吧……心情跌宕起伏的灵幻新隆盯着并没有因新人的加入而变鼓的钱包,郁闷地仰天长叹。

去吃拉面吧。





3

日本二月份的阴冷天气,把打火机的火苗都给镇压了下去,反反复复捂在手心里摁动了十几次,才勉勉强强露出了点苗头,让烟头得以呼吸。

他长长地送出一口烟气,揣着饱肚优哉游哉地穿过熟悉的大街小巷,招呼过熟悉的阿猫阿狗,宛如个醉酒大叔似的一步顿一步地走上黑夜中的楼梯。一颗微弱的火星被他挟在指间,正随着他缓慢的步调跳动。

上楼梯口后拐弯,进入闪烁着几盏微弱灯光的走廊,他下意识因忽然接触了光亮而眯起了双眼。等须臾适应之后,眼前的事物清晰之后,他停下了脚步,再次地睁大了。

如果没有光照,他一定会一股脑就撞了上去。那个融在黑夜里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反应是赶忙将手中的烟扔向了后头不远的垃圾桶,慌忙地拍了几下手心,方才理理衣领,昂首阔步地与对方打着招呼:“哦,影山,真巧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影山茂夫高抬腿拢了拢扛着的三箱啤酒,先是跟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才不紧不慢地答道:“因为我的家在这里。”

“这里?哪里?”

“就是这里。”

他用下巴朝着已经是跟前的门口仰了仰,就在灵幻新隆家的隔壁。

两人肩并肩站着,突然哑口无言。

“我说你小子!”打破沉默的首先还是灵幻新隆,并且是用狠拍了影山茂夫背部发出的声响打破的,“搬到这里几天了!怎么都不和邻居打声招呼!”

“……因为刚搬过来不久,需要整理的东西和相谈所的委托都比较多……所以基本上回到家不是整理东西就是一沾床睡着了……”他勉强抱稳了怀中的啤酒,低眉顺眼地忍受着发烫的背部,小声解释道。

这家伙是故意炫耀还是无意的?刚刚经历了番内心煎熬的灵幻新隆颇为无语地边从裤兜里掏出钥匙,边上上下下扫视着影山茂夫,注意到了他紧蹙的眉头:“不是有超能力吗,怎么不用超能力来搬啤酒?话说都过了多久啊你才把啤酒拿回来……”

“除了工作上的委托之外,日常生活里我不想使用超能力。”他将啤酒放到了地上,好方便他也掏出钥匙开门,“况且我初中还有高中的时候,都加入过肉体改造部,所以力气还是挺大的,灵幻前辈请放心。”

不,我没有在担心你……灵幻新隆看着他开好了门罢又扛起地上的啤酒放到了玄关,继续在内心默默吐槽。

不过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啊,相谈所面对面,家在隔壁……该不会,其实他是个有预谋接近自己的杀人犯吧?或许大半夜会不会从阳台跳过来把自己给暗杀了?伫立在原地的灵幻新隆还在双指抵着下巴思考,当冷风俏皮地蹿进了他的围巾与脖颈间的缝隙时,才被激灵得断了思绪,握上了门把。

“对了,灵幻前辈。”然而他前进的步伐被影山茂夫的呼唤给阻拦,只见对方原本也是握住门把的手松开了,“现在打招呼还来得及吗?”

“什么?”他紧了紧围巾。

“上次灵幻前辈没有说讨厌喝酒吧?……果然我,即使一听啤酒也好,也还是想和灵幻前辈一起分享。”影山茂夫露出了大男孩所特有的腼腆神情,身上曾经让他感受到的似乎可以当场冻出冰碴子的寒气,除了第一第二回见面之外到现在,好像已经消失殆尽了。他竟然还想摸摸对方的头,边感受着柔软的发质边不停地夸赞他作为后辈的可靠。

而且他还没为今天的事道谢来着,在还没有好好和对方接触之前,不好妄下定论……灵幻新隆纠结地撇了撇嘴,终究是敌不过对方那大型犬似的渴望眼神,投降:“既然后辈都这么说了,我作为前辈的也没有理由再拒绝。不过事先声明啊,我只喝一点,我的精力可没有你们年轻人这么好可以瞎折腾。”他关上了自家刚开的门,一边喃喃,一边走进了影山茂夫家,在玄关慢腾腾地脱鞋。

胶布的撕拉声霎时充斥屋内,影山茂夫单膝跪在成功开封的一箱啤酒前,掏出了其中两罐,起身走去递给了进来后径直走到茶几旁坐下的灵幻新隆一罐,自己则在对面坐下,沉稳的声音在两人不约而同的开罐声中响起:“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很想和灵幻前辈说。”

“什么事情?”灵幻新隆仰起头,满怀期待地准备喝下久违的第一口酒。

“我和灵幻前辈是同岁这件事情。”

“噗——”

然后久违的第一口酒阵亡。

但他并没有去在意嘴边的酒渍,反倒是颤抖着瞳孔,不可思议地上上下下打量对方那张满是胶原蛋白的面孔,诧异:“你明明长成一副可以穿上校服混进女子学校的样子……居然和我是……等等!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年龄?!”后知后觉,比起眼前人与自己同龄这件事,他更是在意,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会不会是成真了。

其实对方是个有预谋接近自己的杀人犯……之类的。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啤酒罐放在了茶几上,等着眼前人给出解释。

“因为我一直很尊敬灵幻前辈。”半晌,他听见影山茂夫这么说道,“从两年前开始。”

“两年前?”更离谱的是还尊敬他?

“是的,大概灵幻前辈已经不记得了吧。”影山茂夫垂头盯着啤酒罐黑漆漆的罐口,好像一下子,他便被吸回了机缘巧合的那一天,“两年前那次,众多除灵师在室外给一个被恶灵附身的双腿残疾男孩除灵的事情。”

灵幻新隆的后背绷紧了。

“那一天我也去了,对着不停吼叫的小男孩除灵,却怎么样都没有成功。”眼前人修长的手指抚摸起罐身,他总觉得对方似乎突然对即将被喝掉的啤酒产生了怜悯之情,“但好在灵幻前辈出现了,在所有除灵师都无计可施的情况下,那个小男孩在您的手中被拯救了。”

“……”

“所以我一直很尊敬您。”

尊敬?

“你是除了灵以外不会辨别黑白是非的笨蛋吗?!所有除灵师都无计可施直到我出现,这不很明显是我设计的一场骗局吗?!你不是有超能力吗,难道你感觉不出来那个小男孩身上有没有恶灵吗?!”

虽然他很想这么对榆木脑袋的影山茂夫大吼一通,但现在的他连半个音节都支吾不出来。他完全没想过会有人因为自己在那时候资金周转实在困难、不得不策划了次博取客源的室外欺诈中,而尊敬上自己。怪不得今天下午,影山茂夫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可他不过是一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欺诈师罢了,根本没有资格让真正的超能力者对他——“哈?拜师?!”

“不行不行不行,影山,我们是同行吧?是面对面的竞争对手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没有喝醉吧?”抻回神,确定自己耳朵没有问题的灵幻新隆抬起双手在胸前再三推脱。他完全没有跟上影山茂夫的脑回路,怎么事态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影山茂夫依旧垂头盯着黑漆漆的啤酒罐罐口,但天知道,在灵幻新隆陷入内心混乱的时候,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鼓起勇气喝了多少,才能面无表情地绯红着脸颊点点头:“我没有喝醉,我知道自己在灵幻前辈面前是没有胜算的。”

不不不你完全有胜算啊,你随随便便抬起根手指发动超能力都能把我秒杀啊——

“而且遇上类似今天灵幻前辈饿得比较早无法集中灵力除灵的情况,我也可以帮您处理。”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稍微松懈了关于对方是犯罪分子这一想法的警惕,灵幻新隆压惊地畅饮了口酒,说自己内心对此不动摇是假的,但:“影山我说你啊,这样做对你能有什么好处,只会给你增加工作量吧?你不需要对我这么殷勤。”

“面对自己尊敬的人,谁会不想要变得殷勤一点。”影山茂夫终于抬起了眼眸,直勾勾的视线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所以请叫我龙套吧,师父,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






4

说起每次与影山茂夫对视时的心情,灵幻新隆都可以用不同的修辞手法来形容。他总觉得那双眼睛里似乎住了只锃亮的黑寡妇,他人的目光一投进去,就迅速地编织出层层密网给套牢了起来,仅能局促不安地感受着自己被开膛破肚、被迫把最罪恶的一面呈现在对方眼前的煎熬。

但自从从同行关系莫名其妙地转变为师徒关系后,即使不对视,影山茂夫踏进灵幻相谈所的那一刻起,他也承受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以及……愧疚感。

他甚至还记得那天晚上,影山茂夫又口出了“要不然我把我的相谈所和师父你的合并”的狂言,真让他不知该说这家伙是容易被人利用好,还是过于单纯。但莫名其妙的也是自己,并不想毁了自己在影山茂夫中好好前辈的形象,婉拒了对方合并相谈所的提议,却也默认了其给两人间硬加上的层师徒关系。

嘛,将错就错。时不时把徒弟从隔壁叫来除灵,逐渐成为了他灵幻新隆的家常便饭。

“走吧。”

踏入3月的某日下午,他干脆利索地合上电脑,对着刚帮自己除完灵的影山茂夫打了个响指。

“去哪儿?”徒弟收回悬在空中的手掌,疑惑地看着自家师父走过自己身边,打开相谈所的门。

“去补充我灵力的地方,”灵幻新隆双手插兜斜倚着门框,颇有几分慵懒意味地朝他露出个笑脸,“我请你。”

这大概算是他唯一能弥补自己愧疚感的方法吧。放下对同行竞争的执著,一起肩并肩走进他常去的拉面馆坐下,和熟识的老板招呼着要两碗特大份拉面。

“好嘞——,两碗特大份拉面。”笑得爽朗的拉面馆老板点点头,面对着他们忙活起自己手头上的活来,视线却时不时滑过端坐在新环境里沉默不语的影山茂夫,揶揄,“灵幻,第一次见你带人过来吃拉面啊,终于交到朋友啦?”

撇开常去的酒吧里能进行不咸不淡闲聊的酒保,拉面馆老板是他在平日下班疲倦后吐槽琐事的最佳人选,所以除了他是欺诈师外的鸡毛蒜皮,都算是略知一二了。倒也轻松,没有那些靠谄言谄语维持的虚伪关系。

灵幻新隆正给自己斟满着玄米茶,听闻,以鄙夷的目光投去:“喂喂,老板我说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终于交到朋友了,本21世纪灵能力者,追求者、仰慕者可是一直很多的,只是我比较喜欢一个人吃东西而已。不过这次情况比较特殊,他是我的同行后辈,我带他来是给他犒劳犒劳的。”

话罢,还欣慰地拍了拍自家徒弟的后背,影山茂夫则顺势朝老板微鞠了个躬以表礼仪。

“哦,是同行啊。”老板揣摩着他话语里的分量,扬扬眉毛,”同行间能一起来吃东西的可不多啊,看来你们关系很好吧?”

“没——”

“是的,而且我们还是师徒关系。”他含在喉里的话语还未吐露完,一直沉默不语的影山茂夫就突然赶急似地抢过了话头,害得灵幻新隆送到嘴边的玄米茶,手一抖,便不偏不倚地烫到了他的舌尖。

继而,只听这面馆里,充满了粗犷笑声与慌张吃疼声的二重奏。

唯独肇事者影山茂夫,乖巧地接过了笑得手抖的老板递来的拉面,乖巧地从筒里掏出双筷子递给疯狂用手在嘴边扇风的师父。

“都什么年代了,你们都多大的人了,还在玩什么师徒游戏啊?”缓过劲儿来的面馆老板揩去眼角的泪水,边用白色围裙蹭手边吐槽道。

是吧是吧是吧,为什么龙套这个榆木脑袋别的时候不开口偏偏这个时候开口啊?这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这么只能让他更加无地自容的事情,果不其然,只有被人嘲笑的份儿。

灵幻新隆啼笑皆非地耸耸肩,企图用自诩掩盖过去其中的来龙去脉:“我刚刚就和你声明过了吧,坐在你面前的,可是21世纪的灵能界新星,各种想要和我一决高下的除灵师都争先恐后地踏破了我相谈所的门槛,想拜我为师的人也不例外。”

“哦——,灵幻大师不愧是灵幻大师啊。”面馆老板只感觉双颊的肌肉似乎都笑到映入了眼帘。

“那是必然。”他理所应当的模样哼哼,开始对着眼底热腾腾的拉面下筷,“喏,龙套,奖励你两块叉烧,最近辛苦了。”但在开吃之前他还是先拣起了两块叉烧,放到了影山茂夫的碗里。

第一次,和其他人一起坐在这家拉面馆里,肩并肩吃着拉面。他给徒弟夹好叉烧后,视线却并没有马上收回,而是盯着对方的侧颜停留了半晌。

第一次,夹菜放进其他人的碗里;第一次……好多第一次,都在遇见了眼前这位名叫影山茂夫的男人后,实现了。其实反思下来,他曾经认为的在灵能界里同行都应该互相厮杀的道理,只不过是因为他孤身一人的臆想罢了。因为他是欺诈师,因为他不敢去与其他真正的除灵师一较高下的自卑,所以他也长期地欺骗自己,固步自封。

其实他啊,很喜欢彼此面对面坐下,听着彼此手中的啤酒罐互相碰撞时发出愉悦的声响,一饮而尽后共同畅快地舒出一口气的惬意氛围。其实他并不想,忧郁惆怅的时候只能借酒消愁,只能和仅是过客的酒保或是拉面馆老板聊天。

其实他——“师父,你嘴边沾上东西了。”

已是回过头吃着拉面坠入沉思深渊的时候,附上嘴边的陌生质感把灵幻新隆的魂魄给拢了回来。他眨眨眼定了定神,眼珠子往身旁一转,就可以看见影山茂夫贴近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

这小子……知不知道这里是公共场所啊?他讪讪地四处张望了片刻,确定拉面馆老板没有注意过来,方才抓过影山茂夫手中的纸巾,嗔问:“我说龙套你啊,没有个人距离这种概念吗?”

对方显然有几分迷茫:“个人距离?”

“就是我嘴边沾上东西这种情况,你完全可以把纸巾递给我让我自己擦,不需要你亲自动手。”害得他刚刚有一刻不知道该说是怦然心动还是不知所措。

“可是我下意识就想这么做了,因为我想和师父更亲近一点。”

影山茂夫这么说道。






5

是尊敬吧?

他翻着办公桌面上自己的自传时想。

是尊敬吧?

他编辑着自己的除灵网站时想。

果——然是因为尊敬,所以才想和作为师父的自己更亲近一点吧?

他踏上回家的楼梯时想。

要不然自己还在期待什么啊喂,龙套可是同行是徒弟而且还是男人啊,就算自己单身再久,也不可能爱上他吧?而且他也没什么挑得出来的优点,除了工作能力好、长得帅、身材棒、收入高之外,根本就没什么可以值得炫耀的嘛,性格也挺闷骚的。灵幻新隆摇摇头撇去无用的胡思乱想,揣出裤兜里的钥匙拐进了走廊。

说真的,若不是这条走廊还有几盏灯泡在苟延残喘地照明,要不然地上的影山茂夫是什么时候趴在那儿又是什么时候会被踩死他可完全不知道。

“喂喂,龙套,你没事吧?!”揣回手中的钥匙,灵幻新隆赶忙凑过去蹲下,试探性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甚至是微微颤抖着食指伸到他鼻下探了探鼻息。还好还好,还有呼吸。

身上似乎也没有受伤的地方,不过他这一袭黑衣就算流血了也看不出来。灵幻新隆担忧地继续呼唤了几次他的名字,先是“龙套”,到最后是“影山茂夫”这么喊着。

他才终于惺忪着睁开眼恢复了意识。

“师父,对不起……”影山茂夫边被瘫软地扶起来,边气若游丝地开口道,“我不小心被嗜睡灵击中了……所以就……”

“好啦好啦,平安回来就好。”灵幻新隆吃力地将他的右臂搭过自己的后肩,哪料他顺势侧了个身,刚刚好成了拥抱的姿势,继续昏睡过去。只是他把自己整个人的重心都放到了怀中人身上。

好吧,看来我们都是彼此彼此的麻烦啊。颇为无奈的灵幻新隆只好暂时倚靠着栏杆,在他的身上搜寻着家门钥匙。

两人贴得很近,几乎可以说是身体曲线完全贴合的程度,心跳声混杂在了一起无法辨清。影山茂夫的面孔埋在他的肩窝里,浓密的发丝时不时被俏风撩动骚痒着他的肌肤,而温热的一呼一吸更是,沸腾着他肌肤下的血液们。顿感身体紧绷的灵幻新隆加快了搜寻的速度,得救似地从对方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钥匙。

他环紧了影山茂夫的腰,艰难地把其给从栏杆处抵到了门口旁,动作麻利地旋开了门把。

和上次来喝酒时其刚搬家乱糟糟的环境相比,这一次,影山茂夫的家是他意料之外的整洁。虽然格局和他家的一样,物件却没有他那样繁杂缭多,显出了似乎比他家多宽了五平方米的错觉。

“师父……”摇摇晃晃地将人给抱到床边之际,影山茂夫迷迷糊糊地脸贴着他的脖颈再次开口了,“你是不是又吸烟了……”

“怎么可能,我可不是个说出戒烟口号后会轻易反悔的男人。”灵幻新隆扒拉开他扣住自己腰间的双手,朝床上卸下了一身的“疲惫”,“只不过是这套西装太吸味了,之前吸烟穿过后还没来得及洗它。”

“……那就好。”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躺在床上的影山茂夫翕动着嘴唇,不断地呢喃着这三个字。

“好什么啊,一副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的女朋友模样。”坐在床沿的灵幻新隆边嘀咕了几句,边细心地给他盖好了被子,把他外露的双手掖进了被窝里。作罢,沉默地打量起他的睡颜来。

为什么他也要做到这个老妈子份上啊?后知后觉的灵幻新隆登时扯回了游离在对方身上的视线,感觉有许多萦绕于心头的问题浪潮般地汹涌拍来,震得他阵阵心悸。无法平静,无法说透,无法理解。

他实在不知道,捉磨不透的究竟是打着“尊敬”幌子对自己做出奇怪举动的影山茂夫,还是在那“尊敬”幌子背后自以为是心安理得的自己。

但他,已经三十岁了啊。

即使刚刚的他还在否认,可那感觉是他唯一,一清二楚的。

撑在床沿的手腕被陌生的温度轻轻覆住,灵幻新隆的视线再次放去,映入眼中的还是那张熟睡的面孔。他不禁叹了口气,嘴角上扬起苦涩的弧度。

他大概,或许,可能,喜欢上影山茂夫了。

“要牵手就牵好点啊,龙套。”






6

油在锅上跳着麻辣劲舞的声音,挑动了影山茂夫的神经,要随之伴舞起来似的,头疼。

大概是睡得太久了。他半梦半醒地坐起身,边摁揉着太阳穴边抓过床头的闹钟。恰巧是要准备去相谈所工作的时间。

房子不大,所以视线从闹钟上离开后就能望见一道在厨房忙碌的熟稔身影。有些意外,或许他还身陷梦境之中。

“哦,龙套,醒啦。”然而灵幻新隆爽朗的一声问候就轻而易举地消除了他的疑惑,只见其端着两份卖相不错的蛋包饭走来客厅,对上了他迷糊的视线,“快去洗脸刷牙坐下来吃早餐吧。”

“……嗯。”他顺从地点点头,目光留恋了须臾桌上诱人的早餐,才姗姗地拖沓着步伐走向了洗手间。

打量着镜中蓬头垢面的自己,影山茂夫习以为常地伸出左手去拿起架子上的牙刷。五指张开,然后握住,再平常不过的举动。他却突然觉得……似乎有什么触感,还残存在手心之中。

是被嗜睡灵攻击后的后遗症吗?他反复地摊开又握紧左手,百思不得其解。

还是先吃早餐吧。暂且不去深究的影山茂夫吾自点点头,用毛巾拭去脸上的水珠后,便热腾腾着脸蛋走回了客厅。发现灵幻新隆面前的蛋包饭仍一勺未动。

“师父,你先吃吧!不用等我的!”几乎是受宠若惊,登时意识到自己拖沓的他赶忙跪坐在灵幻新隆对面。头回,十分紧张的模样。

这不禁让将其反应尽收眼底的某人心中泛起阵阵欢愉的涟漪,笑意盈盈地摆摆手:“嘛,这样才有两个人一起吃早餐的氛围嘛。”

两个人一起。

不管是对灵幻新隆还是对影山茂夫来说,都是久违的词汇了。

瞅着眼底稍淡去了热气的蛋包饭,影山茂夫小心翼翼地攥起了勺子,小心翼翼地对其解剖开一勺,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嘴里。

很普通,很普通的味道。

“师父的厨艺真好。”但他开始放胆继续深挖几勺,这么说道。

“毕竟是一个人生活后不得不掌握的技能啊,”灵幻新隆鼓着腮帮子,喝了口身旁的水,“话说龙套你啊,怎么冰箱里一点吃的都没有?该不会都在外面解决吧?”

“是的,因为我不像师父一样厨艺这么好,之前尝试做了几次菜都是以失败告终,所以才迫不得已……”

“这样的话那我们以后一起吃吧?”他倏而十分迅速地掐断了弟子的话尾,好像这些对话早已在他的心里排练好了无数次,让他迫不及待,“今晚就吃寿喜锅,怎么样?”

回应的是睁大的双眼:“真的吗?”

他扬扬眉毛:“真——的,不过委托结束后你得先陪我去买食材。嘛,其实我也好久没下厨了,要买的东西可能有点多。”

“好。”隐隐听出愉悦的回答。

实际上,平日里总是面无表情的人,可能在有些时候总是意外地好猜啊。只要直视那双眼睛,就可以在其中揪出熠熠生辉的星星,在欢快地闪烁着。

他原本在昨晚笃定下那份情感的时候,心里没有底,认为对方真的是打着“尊敬”的幌子对自己抱持爱恋的几率仅有百分之二十。毕竟影山茂夫是个比较特立独行的榆木脑袋,或许无非就是像他所说所做的那样,想更靠近师父一些,好让他近距离汲取师父的灵力,好让他近距离观察师父是如何轻而易举除灵的。

不过现在,他看着那双眼睛,“就这样干脆说出来”的想法霎时涌上了他的心头。灵幻新隆再次喝了一口水,尽量让自己做出了很平常的只是随口一提的姿态道:“龙套,我说你啊,是不是喜欢我?”

只是随口一提的提问,对方似乎也只是随口一提地回答:“是啊。”

没有犹豫,没有迟钝,完全不假思索,就是勺子弯了。

“这个勺子怎么弯了?”霍地被带偏了紧张的心情,他顿住了正准备要塞进蛋包饭而张大的嘴巴,跑偏了问题。

“……不好意思师父,可能刚睡醒,我有点迷糊,超能力没有控制好。”影山茂夫赔罪着,攥紧的勺子又变直了。

超能力真是神奇啊……灵幻新隆不禁内心默默赞叹起来,埋头多吃了几勺蛋包饭压压惊罢,才意识到话题怎么被带偏了。

“龙套你,对我是哪方面的喜欢?”他继续故作随意地追问。

“哪方面都喜欢。”对方似乎也只是随意地这么回答,咽下了最后一口蛋包饭,攥紧勺子的指节有几分泛白。

“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不对,他为什么非要追问地这么彻底,提出这个问题之后还能有这个氛围已经不错了,难道他还是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懵懂小女生吗,非得要追问出那个尴尬的问题吗?“好,我很强烈地感受到了你对我的尊敬,作为你的师父,接下来我会不愧对你的尊敬之心,带你好好地修行的!你影山茂夫,就由我灵幻新隆接下了!”

“好的,请您以后继续多多指教,我吃饱了。”风轻云淡地跪坐着鞠了一躬再撂下一句话,影山茂夫便接过灵幻新隆递过来的碗,去到了厨房开始清洗。

提到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懵懂小女生,灵幻新隆想起来,自己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影山茂夫是否有女朋友这个问题啊。弟子长得这么帅,也老大不小了,估计不管是追求者还是家里安排介绍的女人,应该都有很多吧。但他有着这么个榆木脑袋,又成天接委托到腿软,应该腾不出多少时间给私生活约会了吧?

“对了师父,我今天下午最后一单委托在市中心,结束以后我们就在那儿见面去买食材吧?”

又在炫耀自己的委托了吗,话说这小子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啊……

郁闷地透过百叶窗打量屋外的雨势,今日里只接了两单委托便撑到了结束的灵幻新隆携起门口的雨伞,从容不迫地关上相谈所大门后转身,目光不自觉地在对门留恋了片刻。

什么时候他也可以成为个接委托到腿软的人啊。多日下来已经淡薄了的同行竞争意识让他欲哭无泪,边苦恼着今后的工作,边走到了相谈所楼底撑起伞,隐进了茫茫雨色之中。

寿喜锅寿喜锅……寿喜锅应该买些什么食材比较好?拐进了通往市中心的街道,他将伞柄抵在肩头,环顾着四周的商店,思忖着晚餐的菜选。首先必须要有肉,肉的话果然还是要选——

愉悦的心情被无意瞥到的两抹身影给打断,灵幻新隆停下来脚步,觑起眼睛眺望着街对面伫立的一男一女。

藏匿在霓虹灯下的黑,想不被发现都难。

他们伫立在一家花店之中,女人正捧着几束花,边朝男人比划边开心地笑着。无论怎么看,那家光鲜亮丽的花店看起来都不像是需要除灵的场所。难道是会有什么花精之类的东西需要驱除吗……对自己滑稽的想法嗤之以鼻的灵幻新隆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迈开了步伐。

这小子,居然以公徇私来约会啊,嘛,也是,私生活被工作和师父压榨得毫无呼吸空间,接了个约会圣地扎堆的市中心委托是再好不过的掩护。他作为师父,也只能适当地原谅弟子嘛,谁让他就是这么大度的人呢。

灵幻新隆垂头思忖着耸耸肩,没有注意到,突然堵在前面的肉墙。

他道歉着抬首,对上的是张凶神恶煞的男人面孔,明示给他不好的预感。

“啊,想起来我忘记带钱包了,得回家拿一下才行。”他勉强撑起个僵硬的微笑,自言自语地转过身,不料,又是堵正在靠近的肉墙。

“就是你吧,灵幻大师?”被他撞到胸膛的男人在他身后低沉地开了口,慢慢悠悠地又踱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来,“你难道没有想过,干这行会遭到什么报应吗?”

“哦,你们都知道我啊,那看来不需要我掏名片介绍了。”灵幻新隆顿住在西装内侧摸索的手,加深了脸上挂着的微笑,“当然想过啊,不就是……你们吗!”话音尚未落下,他眼疾手快地攥出除灵的食盐就是往面前的男人们一撒,继而再是把伞冲他们一扔,便趁着他们痛捂双眼哀号之际,拔腿狂奔了起来。

干这种欺诈师的勾当,难免就是要讨来几顿打骂,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只是自从认识了影山茂夫以后,他就总是忘记了自己的阴暗,不自觉得意洋洋起来。多亏了刚刚冒出来的几个男人,他才终于恍然大悟过来,自己不过是个满口谎话的欺诈师,有什么资格喜欢上那个如此纯粹的榆木脑袋呢?

就连影山茂夫尊敬上他的那个理由,也是他编造出来的假象。

狂奔起来的时候,扑打而来的雨水犹如利刃细碎地分割着他的脸颊,冰冷得失去了知觉。仿佛有无数双手从地面攀沿上来阻挠着他似的,衣服逐渐变得沉重,双腿逐渐变得疲倦,视线逐渐被愈大的雨色给遮掩。他没有注意,自己跑进了死胡同。

“你可真是跑到好地方来了啊,灵幻大师。”穷追不舍的男人们露出见到濒危动物时狩猎者的窃笑,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粗犷的声音被倾盆大雨给削去了几分锐气。

“不不不这还不算好地方,要不然我们还是心平气和地找家咖啡厅坐下,让我诚恳地和你们道歉,以后你们来我相谈所委托除灵,都给你们最优惠的套餐,怎么样?”背靠着墙壁坐下喘息的灵幻新隆还是勉强撑起副职业性微笑,争取做着最后的谈判。

闻言,其中一个男人走上了前来,蹲下,在他饱含希冀的眼神之中,毫不留情地扯着他额前湿透的刘海使其后仰着头,咄咄逼人道:“干着欺诈的勾当,亏你还能摆着这么副嘴脸在这死撑啊。”

“你也是,明知道我干着欺诈的勾当,就不知道我是凭什么本事在这死撑的吗?”谈判失败,并不知道他话语中意味的男人看着他加深的笑容,在下一秒砖头砸过来的那一刻,霍地无影无踪。

怎么说他也是在国中时期混出过名堂的啊,虽然时间过得有点久,但身子骨还是难以忘怀那样的快感的。那种酥麻全身、脱缰野马似的快感。

趁对方向后踉跄几步的空当,他不由分说地便是挥舞着拳头去击打其脸部和腹部,速度之快到难以分辨出它的左右。当然,他也不会忘记,抬腿去直击男人最敏感的要害。

只听痛苦的哀号被大雨给卷去,灵幻新隆边躲开其他人的一记扫腿边摸索着西装内侧的食盐,却是抓住了一场空,大约是奔跑的时候太狼狈没注意到给掉了。刚刚的那块砖头也被对方给攥住了,现在的他仅有赤手空拳,雨势还偏偏不作美地愈下愈大,总时不时有水滴蹿进眼里。

“喂喂我说你们,四个人打一个也太不公平了吧。”又有水滴蹿进眼里睁不开之际,他的腹部就被趁着空隙猛打了一拳,吃疼一声,整个人蜷缩着在湿漉的水泥地上滚了几圈,再次重新抵到了墙壁前。捂着痛处,灵幻新隆扯着嘴角喘息道。

“对一个骗子还需要遵守什么公平准则吗?”先前和他说话的男人薅着他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揪起,气势汹汹地朝着他的脸啐了一口。

“不是……我说,”灵幻新隆厌恶地偏过脸,心中暗自庆幸雨水可以稍微冲刷去脸上的恶心,“我到底骗了你们什么啊你们对我要打要杀?”

“骗了我们什么?”眼前的男人加大了薅头发的力度,面目狰狞得似颗核桃,“看来你是骗过的人太多给忘记了啊?就在前不久,我老婆说肩膀上总感觉不对劲所以去你们相谈所除灵,回来当天她还笑嘻嘻地跟我提起你说非常感谢你,结果呢,现在她得了肩周炎!”

“……”你老婆是把我的相谈所当做按摩店了吧?

“我告诉你我是混道上的,只要我老婆被别人搞出一点疼,我就要弄死那个人。”

“……”

“……你这是什么表情?!”意外的缄默不自觉地令对方放轻了薅的力度,惊愕地看着灵幻新隆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不,我只是在想你对你老婆是真爱啊。”他翻动着破了口的嘴皮子说道,“但是也不是这样爱啊!”话音落下,不顾薅着头发的疼痛,灵幻新隆再是一个额头与额头之间的突击碰撞,眼前人没有预料到地被迫松开了手,向后趔趄了几步。

身旁大约是黑道大哥的随从们见状,眼疾手快地冲向前又是展开了一场厮打。

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从哪儿掏出来了个粗布袋,他只觉得登时眼前一黑,雨水的声音被十倍地放大,肉体不断与地面摩擦的感觉逐渐变得熟悉,落在身体上的踩跺,也渐渐让他麻木得产生了种正在被按摩的错觉。

果然还是,别干这行了。

他本来就对超能力一窍不通。

在相谈所里也很累,每天都要隐藏起他所讨厌的真实一面,嬉皮笑脸地去贴上顾客的冷屁股,收下那微薄的钱,时不时还要像现在这样招来顾客的几顿打骂。

但是,自从认识了影山茂夫以后,他并不讨厌在相谈所的每一天。

他有时候总在想,如果没有那一场室外的“欺诈除灵”,或许他也无法更进一步地认识龙套,仅仅是停留在打过照面的同行关系罢了。更不会有龙套羞赧地执著邀请他喝酒,醺红着脸说尊敬他拜他为师,导致他现在仍然窥探着那个猫眼外的世界,却是在等候着和弟子同时开门的时机。

雨势减弱了。

至少他没再感受到雨水侵袭着他的身体。

殴打也没了。

他眼前的粗布袋被迫不及待地扯开。

方才还徘徊在脑海之中的人,此时此刻几乎占据了他的视线范围,阴森森地盯着他。

灵幻新隆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移到了有屋檐的楼房边,而刚刚殴打着他的那几个男人,正昏厥在一旁,依旧磅礴的雨势淡化着地上一片的血迹。从那群人身上流出来的血迹。

“龙套,你做了什么?!”

他虽然知道流血无法避免,殴打他的男人刚刚也想这么置他于死地,但……他觉得自己死了也不足惜。宁愿别人把自己置之于死地,也不愿自己把别人推送至地狱。

影山茂夫没有回答。

一反往常,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灵幻新隆,从布袋被拿掉那刻,他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刘海也没有乖巧地履行每日遮挡额头的任务,平日里安稳的锅盖头正向上飞舞着。

应该没有风在从下往上吹吧……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的灵幻新隆靠后缩了缩,明明他已经躲在了雨水所无法跨越的屋檐之下,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寒气却悄然自他的脚板底迅速延伸上来,是可以瞬间将雨水化为冰雹的程度。

压迫感也是,影山茂夫靠近时的压迫感也是,他无法喘息,但还是重复质问了几遍刚才的问题。对方依旧没有回答。

刺骨的疼痛在弟子打横抱起自己时发起警报,灵幻新隆未来得及叫停他的举动,就发现自己飞天了。

飞天了。

飞在还下着雨的夜空里。

“喂喂喂,我现在在哪儿?!龙套!龙套!你放我下来!刚才你到底把那群人怎么样了,他们还活着吗?!”

呐喊出的问题没有得来半个音节的回应,一张嘴就有雨水趁虚而入进口腔,他睁不开眼,也动弹不得,闹腾了片刻罢,他乖巧地缩在影山茂夫的怀里,缄默了。

闭起双眼,周遭的一切便通过双耳清晰了起来。

唰唰的雨声,哀号的风声,以及透过宽厚的胸膛听到的心跳声。很急促,就像在敲打着鼓点传递给他信息:龙套很担心自己。

但是他,根本不值得龙套这么做,救下一个不知廉耻的骗子,根本就不值得。用世间最基本的判断来说,他其实就是个坏——“喂!龙套!你到底想干什么?!”

毫无征兆喷洒的热水,一个激灵把灵幻新隆仍神游在雨夜里的思绪给拽了回来,他发觉自己到了个光亮的地方,在逐渐适应光线后清晰的视线里发觉自己到了个,属于影山茂夫浴室的地方。

他被放在了浴缸里,头顶上洒来的热水覆盖过雨水舔舐的痕迹,混杂着泥土与血液的污水不断地流进排水口,迷蒙的水汽在凝固的氛围中扩散开来,模糊了旁人的面孔。

知道对方不会回答的灵幻新隆低垂下头,检查着自己的伤势。果然侧腹的衬衫被血迹染红了大片,双臂也被磨破至出血硌进了大大小小的沙砾,整套灰色的西装被撕扯得不成样,也是到该买套新西装的时候了……他扯掉衣领上摇摇欲坠的粉色领带,头后仰去靠着墙壁,打算压压方才受到的高空惊吓。

却听,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沉默的氛围里逐渐响了起来,他顿时惊觉地坐直身体,望向那一言不发的弟子,在朝他跪坐着,紧握的双拳放在大腿上,低垂着头抽搐着肩膀。

“对不起,师父……”

啜泣了好半会儿,灵幻新隆才听见影山茂夫的低语。

“对不起,师父……”他一直在重复着那句话。

“龙套,你看着我。”满头雾水的灵幻新隆伸出手,捧起他的双颊,百感交集地对上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你对不起我什么了?”

“对不起,师父……”影山茂夫只是一昧哭着,颤抖着声音,浓密的黑发耷拉了下来,没有半分戾气,像极了个不小心打泼牛奶而自责的小孩,“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保护?”灵幻新隆边用大拇指拭去他眼角的泪水,边有些不可思议地扯起嘴角,“我堂堂一个21世纪最强灵能力者,还是个大男人,需要你保护什么?”

真是个新鲜的词汇。

就像是“担心”一样,这两个字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灵幻新隆的生活里出现过了。

他凝视着影山茂夫,凝视着他宛如只受伤的小鹿,最想要的只是有人可以温柔地轻抚着他的头,一再抚摸,轻声细语地告诉他已经没事了。可惜他无法伸出那只手满足弟子的心愿,仅听对方嗫嚅着说道:“因为我喜欢师父……所以……不想看师父受伤。”

什么啊。

上一秒还和女人在花店卿卿我我,下一秒又在他一个男人面前深情了吗?

保护他,不想看他受伤,当你是刚才的黑道老大吗?

“我说龙套,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那些人给追打吗?”灵幻新隆黯淡下了眼中的光,松开了捧着他脸颊的手。

他抽了抽鼻子:“我知道。”

“那你知道……两年前的室外除灵,其实是我精心策划好的一场骗局吗?”收回的手玩弄起浴缸中的水,灵幻新隆摆出副漫不经心的姿态问道。

只有这样,才能隐瞒起他的愈发在意。

他的愈发害怕。

“这种事情,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结果还是出来了,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他没想到是一开始。

“那你为什么还说尊敬我?!我只不过是一个——”骗子。哽在喉头的字眼,灵幻新隆没有勇气说出口,他像个慢慢漏气的皮球,激动过后,萎靡至了谷底。

“好人。”影山茂夫却总是作为他的打气筒,吹燃了他的希望。他瞠目结舌地抬眸望着对方,那双通红的眼睛,又盛满了熠熠生辉的星星,“因为我后来看见了,师匠把博取客源后赚来的钱,全部拿去给了那个双腿残疾的小男孩治病。”

那个时候,灵幻新隆的经济收入萧条到了成天被房东催交房租、一日只能吃两餐的程度,是在相谈所附近住宅区的公园里,他百无聊赖地摇晃着荡秋千之际,结识了渴望自己用双脚荡起秋千的残疾小男孩,灵光一闪地想到了室外表演除灵的点子。

他以和小男孩玩游戏为幌子,让小男孩扮演成一只被束缚在轮椅上奋力挣扎的怪兽,自己则扮演成一名成功将怪兽斩杀的勇士,并且彼此约定好了除了他以外的人都无法斩杀小男孩这只怪兽,继而,在广场上开始了他的除灵表演。

后来,财源果然不断滚滚地进入了他的钱包,大大小小的委托接踵而来。

但是,就在他买了根棒棒糖摇晃着荡秋千等待小男孩前来玩耍的某日下午,他看着姗姗来迟的小男孩,看着他脸上挂满了亮晶晶的泪痕,得知了他是最后一次来这个公园、明天开始就要住在医院的消息。

生活在这一片小区里的家庭,大多经济收入微薄,而小男孩的病情恶化,自然是要耗去不菲的医疗费用。所以他让小男孩在公园里等着,跑回了相谈所,把锁在保险箱里的铁盒给拿出来了,把棒棒糖和里面的钱,全部都塞给了小男孩。

“喝酒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兴许是被水汽熏染的,灵幻新隆红了眼眶,“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我除灵那件事尊敬上我的。”

“我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影山茂夫已经停止了啜泣,反而有几分破涕为笑,“‘在所有除灵师都无计可施的情况下,那个小男孩在您的手中被拯救了’,我不是说过这句话吗?”

谁知道你是在一语双关啊?!灵幻新隆只感觉有猫爪在心里挠痒痒。

“但其实,我也有件事情骗了师父。”关掉了唰唰出水的喷洒,耳边的聒噪刹那间无影无踪,影山茂夫稳定下来的声音在封闭的浴室里回响,“师父之前问过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年龄,刚刚也问了为什么我要保护你,对吧?”

浴缸里的人点点头。

“那是因为我从国中的时候就认识师父你了,并且一直被你保护着。”

保护着那个因为超能力而躲躲藏藏、在学校里存在感为零、总是被欺负殴打的龙套。

师父大概是不记得了,可他至今为止都还记得那个放学后,被班里的同学嬉笑着将自己的课本扔入溪流之中的那个放学后,灵幻新隆像个救世主似的突然冒出,拈起本漂到石头边的练习册,慵懒着声音朝他喊道:“喂——,锅盖头,这个是你的练习册吧?”

他至今都还记得,抬眸望去的时候,晚霞的余晖不偏不倚地照耀在灵幻新隆贴着大大小小方块贴的面孔上,给其酷拽的表情镀上了层温暖,让被帮助的他没有反应过来。

“啊,是……”旋即才木讷地点头,只是话音还未落下,漂在水面上的其余几本书便被统统拣了起来放在了他脚边的草地上。

“不用谢我,我之前也被这样对待过,第二天再打回去就好了。”走到他身边的灵幻新隆嬉皮笑脸着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真的没有给他开口答谢的机会,一溜烟就跑走了。

第二天再打回去,那叫他怎么敢啊。

单是瞪一眼,那群人就会变本加厉地欺负自己。

比如围堵在墙角里打劫,比如在他的课桌上乱刻乱画,比如在饭堂路过的时候给他倒一头牛奶。

“呜哇真是不好意思,我听说同学你比较喜欢牛奶面膜,所以就想着这种方法会不会更有效一点。”

继那次放学后,影山茂夫再次见到灵幻新隆,还是在自己的被欺负现场。他就站在满头牛奶的自己身后,给欺负他的男生也来了个“醍醐灌顶”,话罢,不顾对方的气急败坏,潇洒地端着饭菜朝其他位置走去。

即使是在学校里没有朋友的他,也曾道听途说过不少关于那个叫“灵幻新隆”的同级生的新闻。无非是打架斗殴打架斗殴,这两件事情不停地循环。

不过他知道,灵幻新隆打架斗殴的缘由,一直是帮助了被欺负的弱小。比如他。

灵幻新隆并不认识他,可总是在一次又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保护了他。

他明明有着超能力,明明也可以保护自己,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无法想象是否会落成小时候亲兄弟也倒在血泊里的下场。

“给。”

糟糕的下雨天气,阴冷的寒风催促着人们加快回到安心的避风港里,影山茂夫蹲在学校篱笆墙旁的角落,盛了碗牛奶递给蜷缩在破烂纸箱里的小猫。

他尽量向前弓起身子,给小猫遮去无情的雨水,垂着头,噙着笑。

“既然怕猫淋着雨,就该把它抱到可以躲雨的地方,或者找把伞给它啊。哦,你旁边不是有伞吗?”

突如其来的嚷嚷打破了他与猫之间温馨的氛围,一听到这犀利的声音,影山茂夫便下意识紧绷起了后背,抬首,怔怔仰视着居高临下打量自己的灵幻新隆,也在为他遮去那无情的雨水。

对视了仅仅几秒,他就悸动地收回了视线,抓起放在自己脚旁的雨伞,撑开。

几乎只剩下伞骨的雨伞,像朵残败的花开在茫茫的雨色里。

“我说你,是之前我帮在河边捡书的那个锅盖头吧?好像后来我还帮你给凶手泼过牛奶来着?”灵幻新隆无奈地耸耸肩,蹲下来,边说着边伸出手抚弄起箱子里的小猫,“你这家伙怎么没有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做啊?第二天再打回去,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我不像你打架这么厉害。”影山茂夫嘀咕着,蹲在地上抱缩成一团。

“那就去练啊,一直这么想不去行动,任由他人欺负,以后要是你女朋友也被人欺负了该怎么办?你拿什么保护她?”对他这句话表示不满的灵幻新隆露出鄙夷的神情,“我保护你这么久也累了,什么时候你也该自己保护自己了吧?甚至是到可以保护我的程度。嘛,不过我打架的本事可是在学校里数一数二的,你这个锅盖头是没那个机会保护我的。”

闻言,盯着小猫的影山茂夫没有再说话,仅是缄默,视线顺着小猫滑上抚摸其柔毛的那只手,是骨节分明的好看,却也贴着大大小小白色的方块贴。

于是乎从那时候起,他就下定了决心:“以后我一定练到可以保——”

“这只小猫受伤了!”然而鼓起勇气的发誓被焦急的声音给阻断,发现蜷缩起来的小猫之下所隐藏的血迹,灵幻新隆迅速地将伞柄递给影山茂夫,继而把整个纸箱揣在怀里,喊道,“我们得赶紧把它送去宠物医院!”

“啊,好……”满脑子还盘旋着保护宣言的他愣愣地点点头,稍有些趔趄地站起来伸直蹲麻的双腿,边给灵幻新隆撑着伞边一起奔跑起来。

也是自那时候起,他知道了灵幻新隆会把零用钱积攒在一个小铁盒里,有必要的时候,比如要给小猫治疗的时候,一股脑全掏出来付款。

所以当若干年后他徘徊在某个公园附近,看见前不久方见过面的灵幻新隆蹲在那个双腿残疾的小男孩前,从铁盒里掏出钱时他就知道,那个善良的好人,一直没变过。

“说起来我是有点印象,”中途听着弟子阐述过去到半,才接收到伤口再次传来的求救讯息的灵幻新隆,边走出浴室脱掉湿漉漉的西装,边套上影山茂夫递过来的衣服,翻起白眼双指抵住下巴也跟着回忆道,“那个时候,我记得我看见只剩下伞骨的雨伞很想笑来着,但是那人看起来很可怜,我就不得不把我的笑给憋回去。可是我真的从来没见过雨伞能被剥得这么彻底的,完全就像是正准备加工要去加伞面一样。不过其余的,真的过了太久了,我都想不太起来。”

“师父不记得也没有关系。”转过身开始在客厅里翻找医药箱的影山茂夫,埋头继续说道,“在救了小猫之后,我就听了师父的话,加入了学校里的肉体改造部,渐渐地认识到了一些朋友,欺负我的人也逐渐因为处分等纪律问题变少了。就在我取得了显著的成效,想去找师父你的时候,才听说你也因为纪律问题被劝转学了。可我一直忘不了你,从国中毕业到高中毕业、大学毕业甚至是出来工作后,我一直在打听你,但是都没有结果。不过也是因为那样,我一直想着师父,渐渐地就意识到,我喜欢上了师父你。是那种性方面的喜欢,我想永远保护师父你。”

最后一句话就像是被扩音器放大了似的,在灵幻新隆纷乱的心里阵阵回响。他绯红着脸坐在了沙发上,眼睛没有去看终于找出医药箱的影山茂夫,咕哝道:“我看你也就嘴上这么说说吧,刚刚不还和一个女人在花店里……”

“什么,师父看见了吗?!”弟子捧着医药箱坐在了他的身边,闻言,停住了打开医药箱的双手,诧异地看向了他。

看吧看吧看吧,他灵幻新隆也是男人,自然是知道男人共通的那点小心思。“要不然呢,我眼睛就长在那里,想看不到都难。”

没有意料到的影山茂夫低垂下了看着他的目光,讪讪地挠了头:“其实那是,我想给师父准备的一个惊喜。”

“惊喜?”

“嗯,今天下午的顾客是一个情感咨询师,在办完委托之后,她说为了表达感谢,我可以向她咨询些感情问题。所以我就问了她如果……要向师父表白的话,需要什么东西……她就带我去了花店……本来是想和师父吃完寿喜锅的时候拿出花来告白的,结果遇上了这种事……花也掉在了半路上,就只有……这么一朵了。”愈说到后头,影山茂夫的音量就愈来愈小,不好意思地从方才脱下后挂在身旁的风衣口袋里拈出了一束,早已是湿哒哒的向日葵。

他错愕地打量着蹿入眼前的一抹金黄,虽然根茎因放在衣兜里而稍有几分歪扭,但那纯粹夺目的颜色,还是让灵幻新隆心里勉强维持的最后一层防御,崩得一塌糊涂。

眼眶湿热。

准备惊喜什么的,他可是好多年没有受到过此般待遇了。

他羞赧地抽抽鼻子,颤抖着受伤的手接过了弟子的心意,嘀咕:“你可还真是执著啊……”

“是啊,毕竟师父也说过我是榆木脑袋。”即使是嘀咕,影山茂夫也竖起耳朵听仔细了每一个字,“所以我就是那种只要认定了,就不会变的榆木脑袋。”

认真的誓言,终于有机会在灵幻新隆面前完整地说出口。现在的他,不再会因为对视上那双眼睛而心悸害怕了;现在的他,只怕怎么样,都看不够眼前人的面容。

深受触动的灵幻新隆垂眸盯着开始细心给自己敷药和缠上绷带的影山茂夫,按捺不住的暖意涌上心头,伤势较轻的左手不自觉地向眼前那团晃动的浓黑摸去。

是湿漉漉的锅盖头。

被他这突然之举给顿住了上药动作的影山茂夫抬眸,恰巧跌进了双含情脉脉的双眼里。

“我……还没说过我喜欢你吧?”灵幻新隆手指缠弄着他的发丝,几近是呢喃地问。

“师父不用说,我也看得出来。”他浅笑起来,笃定的语气,不禁让灵幻新隆想起自己发现弟子有超能力的那天,自己撒谎说只是肚子饿而灵力无法集中的场面。

完全就是个笑话啊。

惨不忍想的灵幻新隆郁闷地靠向沙发背,撇撇嘴问道:“我就这么好看出来吗?”

“是啊。”影山茂夫的回答可以说是脱口而出。

“龙套,有时候察言观色地哄好人也很重——唔。”

突如其来的亲吻把未说完的话语给抵回了口腔,他被双沾染着药味的手捧起了双颊,去感受着陌生的柔软传来的温热。影山茂夫单膝跪陷在沙发里,尽量弓着身子不去触碰到对方手部与腹部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摩挲、流连着他的嘴唇,仿佛要找回刚刚未说完的话语似地汲取着,舌头扫荡进他的牙关,更深入地探索着。

唇瓣破皮的刺痛感也随之袭来,兴许是察觉到了眼前人霍地蹙起的双眉,影山茂夫放缓了亲吻的速度,安抚性地在他破皮的唇部轻点了点,继而逐渐往下,亲吻着他的下巴、他的喉结、他的锁骨。灵幻新隆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温火熬煮着,有声音正抑制不住地想要从喉头里滚动出来。

但他不讨厌这样。

或者说,他不讨厌这个叫影山茂夫的男人对他这样。






7

七月流火,到了影山茂夫在自己的相谈所租赁合同到期之际,他们解除了同行关系。

变为了合作关系。

要说来有什么不同,也就是他的工作地点转为了灵幻相谈所的一隅,这一点,有所不同。

但是或许不久的将来,这层关系又将再一次的翻新。

“喂,龙套,不好意思,可以马上过来一趟吗?真的真的,有恶灵在这里,客人和恶灵都等着呢,抓紧了啊。”

“师父,不要突然总是把还在执行别的委托的我给叫过去啊。”

“哈?我记得今天上午没有什么其他委托吧?你小子,该不会是想偷懒不过来吧?”

“不是的,这次是我个人的委托。”

个人的委托?

还有什么灵能给他的超能力弟子带来麻烦吗?

灵幻新隆边和恶灵大眼瞪小眼,边疑惑地听见手机彼端传来了道陌生的声音:

“先生,您看看哪款戒指您比较喜欢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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